岭南建筑灰塑文化「桂林石刻碑文集」

汇能金属 2023-07-13 21:15:0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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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篇语

一砖一瓦,皆寓岭南文化精髓。广州2200多年的建城史,留存下众多岭南古建筑,它们是城市凝固的历史、流淌的乡愁。

一座座岭南建筑,历经百年风霜,依旧熠熠生辉,向今人传递着当年的生产力水准、社会文化与审美取向。

是谁赋予它们不朽的生命力,搭起古与今的连接?匠人匠心也。

“让城市留下记忆,让人们记住乡愁”,传承弘扬岭南建筑文化,离不开一群群独具匠心的古建修缮人,他们是岭南古建守护者之一。匠人之气,发乎于心,寄乎于手。他们穷其一生娴于一技,灵巧的手指、粗粝的关节、厚实的手掌……一双双手诠释匠人的一生,赋予建筑新生,守护城市记忆。

今日起,广州日报策划推出“巧手筑岭南·古建守护人”系列报道,走访灰塑、满洲窗、砖瓦作、砖雕、石作、木作、壁画等工种匠人,以匠人之“手”,讲述匠人故事,展现他们守护传承岭南建筑文化的责任与担当。

陈家祠、光孝寺、六榕寺、余荫山房、善世堂、锦纶会馆、资政大夫祠、塱头古村建筑群……在广州很多祠堂、庙宇、大屋的屋檐瓦脊上,一件件灰塑作品色彩艳丽、栩栩如生、情态各异,吸引着过往游人。它们历经百年风雨而屹立不倒,无声地讲述着引人入胜的岭南故事。这些灰塑作品背后,是一群默默无闻的屋顶匠人——灰塑修缮匠人。他们与石灰、风吹、日晒为伴,在寂寂的高处,修复出令人仰望的风景。

近日,记者采访了两位灰塑名匠,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邵成村、市级非遗传承人崔镜兴,走近他们用双手为岭南建筑添彩的人生。

余荫山房房顶上的灰塑装饰。

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邵成村:

“飞檐走壁” 手塑风景

4月3日,广州荔湾区永庆坊,游人如织,热闹非凡。在一处巷口工架上,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邵成村完全忘却脚下的热闹,全心投入灰塑制作中。听到记者的大声呼唤,他才回过神,转身过来,握着灰匙的手沾满了石灰渣。

“灰塑最常用的材料就是石灰,我这双手摸石灰几十年了,只是皮肤粗糙些,不打紧!”邵成村乐呵呵地说。

邵成村

邵成村的灰塑技艺,是从父亲邵耀波那里承袭来的。“第一次接触灰塑是在1979年,在六榕寺,那时正值寒假,父亲把我带在身边修灰塑。”亲眼看着普通的铜丝、石灰材料经过父亲的巧手,变成了活灵活现、绚丽多彩的灰塑狮子,邵成村心动了。

“最初学灰塑,并没有想得那么远,只是为了学门手艺来糊口。”邵成村告诉记者,自己跟着父亲一步步学,从配灰浆、打稿、塑形、加彩,慢慢地掌握了灰塑工艺的基本技巧。1987年,父亲为了考验邵成村,让他独立去接灰塑活,“这时候才知道灰塑看似简单,其实技艺无穷,工作中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马上问父亲。”

邵成村说,从父亲身上学到的最受用的道理,就是做手艺人要老实,“老老实实干活,磨练好技艺,才有饭吃。”灰塑这门技艺容不得半点偷懒。“如果功夫不到家,就没人请你去修灰塑。”邵成村说。

邵成村还会从老一辈灰塑匠人的作品中“取经”。去修缮灰塑,经常碰到一个情况:左边保留了一处灰塑原作,右边缺失了一处。“我修补右边时,要反复跟左边的原作对比。瓦檐狮子有动有静,有的和善安逸,有的怒目圆瞪,变化多端。每一件灰塑作品都有自己的性格,绝不会千物一面。”如今,邵成村已经摸透了瓦脊上每种鸟兽的脾性。这些作品的无声传授,让邵成村更深刻地领悟了灰塑艺术,触摸到前人的匠心,并将这些精髓吸纳为己所用。

邵成村团队完成的灰塑作品

灰塑主要用在岭南建筑门额窗框、山墙顶端、屋檐瓦脊、亭台牌坊等处美化装饰,色彩绚丽,不仅有审美价值,更蕴含了岭南人的建筑智慧。邵成村说,以最普遍的石灰为主要材料塑造出来的灰塑,能在户外经历风吹雨淋几百年而屹立不倒,还解决了岭南地区湿热天气之下古建筑防热、防雨、防潮、防风、防虫等难题。

这是如何做到的呢?

邵成村介绍,灰塑以金属或砖瓦为骨架支点,然后依次厚厚涂抹草筋灰(稻草秆加入石灰发酵再放砂等)、纸筋灰(元宝纸加入石灰发酵再佐以糖和糯米粉等),做成生动的雏形后,用矿物颜料上彩。

最为关键的是,灰塑把岭南建筑里的所有用灰技巧巧妙地融入其中,草筋灰、纸筋灰、桐油灰、白灰水,由这些石灰塑造的灰塑内里是细软的,外面是坚硬的,这也让它有了呼吸功能。“能吸收和排放水汽、热量,平衡自身和周围的湿度温度,让建筑做到冬暖夏凉。”他说。

“无论是雷雨天还是回南天,岭南古建筑屋里不会起水珠,靠的就是石灰去吸收水分,等太阳出来再释放水分,这就解决了湿度问题。”邵成村解释,而屋檐瓦脊上的大型灰塑,可利用自重压住瓦面,发挥了防台风的作用,从而保护了屋里的人。邵成村认为灰塑是“会呼吸”的装饰艺术,通过不断的呼吸、循环,适应岭南高热高湿的气候,这种建筑装饰智慧也是祖宗留给后代的宝贵财富。

市级非遗灰塑传承人崔镜兴:

灰塑无诀窍 全靠一双手

走进余荫山房,稍一抬头,屋脊、照壁、门墙楣、楹联、花盒、花基、落水管道上,灰塑无处不在。经园方统计,余荫山房仅文物区内可辨的有主题的灰塑就有约360幅,堪称一座灰塑艺术大观园。在这里,有一位匠人凭借自己的双手,40年来守护着余荫山房满园灰塑。他是广州市级非遗灰塑传承人崔镜兴,1982年就与余荫山房的灰塑结缘,承担起“守护人”的角色。

广州市级非遗灰塑传承人崔镜兴

纸筋灰、灰匙、线匙、竹签、枋条、铜丝、颜料、毛笔、水粉笔……为了便于展示,崔镜兴把他工作时要用的材料、工具从高处移到了桌上。“制作灰塑的石灰混合了纸筋灰、红糖、糯米浆等材料,红糖、糯米浆会和石灰产生反应,可以让材料更有黏性,钙化后更加坚固。”崔镜兴介绍,制作好的石灰有一层如绒毛般的细纤维,可以说是这层“筋”让石灰相互联结,在制作拉扯的时候就不易爆裂,还能保持石灰的水分,塑形的时候不易干。

此外,用于建筑上的灰塑颜料为矿物质颜料,其色泽深沉,不易褪色,出品更为耐看,也符合“修旧如旧”的原则。“这些颜料由纯天然矿物质制成,和国画颜料一样,价格昂贵。”崔镜兴说。

灰塑一般是在建筑物上直接塑形,讲究根据建筑物本身及环境进行现场制作,可塑性强,也意味着无法标准化制作,全靠一双手。“砖雕、木雕都可以借助电动工具,甚至还有3D打印,但灰塑是没有什么辅助工具的,纯手工制作。”崔镜兴告诉记者。

灰塑题材丰富,造型生动,色彩艳丽,呈现出鲜明的岭南地域特色。

长时间的劳作,让他的双手长满老茧。制作灰塑时,手要直接和石灰接触,石灰在手上钙化后,很容易导致手部皲裂,手指也会“爆擦”。崔镜兴坦言,制作大件作品或相对粗糙的部分时戴手套无妨,但处理精雕细琢的部分时,手套就会影响手的敏感度和对细节的感知。“从业40多年,手都硬了,可以防腐蚀了。”崔镜兴笑道。

灰匙,又称为“灰刀”,匙头呈舌状,后为木柄,两者成90度折角,是制作灰塑时要用到的基本工具之一;线匙是塑造线条、花纹所用的工具,有着木制手柄、钢制凹凸头形的匙头,凹凸口方向平行于手柄;毛笔或水粉笔,则用于灰塑上色、加彩……这些朴素的材料和工具,经灰塑匠人的巧手,变成了屋脊、门楼、照壁、山墙上栩栩如生的花草、鸟兽、人物,造就了祠堂庙宇、大屋园林里的装饰亮色……

常年在建筑物上修复灰塑,崔镜兴的脸上写满风霜。“好天就晒,下雨就淋,尤其是夏天,瓦片被火辣的太阳晒得发烫,一定要耐得住辛苦。”崔镜兴把40年的露天屋顶劳作一语概之,“学习灰塑没什么诀窍,最重要的是日积月累,熟能生巧。”

灰塑

灰塑小档案

灰塑,民间又称为“灰批”,是岭南地区独特的传统建筑装饰工艺。广东人在营造房屋时,因地制宜,物尽其用,将糯米浆、盐、红糖添加到贝灰、石灰主体材料中,创造出这门装修工艺——“灰塑”。

除陈家祠、南海神庙、六榕寺、余荫山房、善世堂等文物建筑之上,灰塑大量留存于祠堂、书院、私塾、文塔、广府民居等建筑之中。其主要用在门额窗框、山墙顶端、屋檐瓦脊、亭台牌坊等处美化装饰,与传统的岭南建筑三雕(砖雕、石雕、木雕)齐名。原材料主要以石灰为主,具有耐酸、耐碱、耐高温、防水、防台风等特点。

灰塑的色彩搭配喜用红、黄、绿三色,出彩夺目,在青砖墙、碌灰筒瓦面的色彩基调里特别明显。为适应建筑风格的需要,也会采用“素胎”的表现形式。

灰塑

无处不在的灰塑

博古脊:正脊的一种,博古是器物文玩的泛称,具有吉祥寓意。

龙船脊:正脊的一种,广州地区河网密布,先民有以“船楫为生”的传统,船舟成了崇拜的对象而化身为屋脊。

垂脊:屋脊的一种,与正脊呈90度角。

灰塑陶塑脊:广州地区祠堂、寺庙建筑中常见陶塑花脊与灰塑配合使用,花脊在上,灰塑在下,形成灰塑陶塑脊。

看脊:看脊泛指主要供人欣赏的屋脊,通常指满足一面观赏的要求,如两厢建筑前檐口处的屋脊、建筑前翼墙处的屋脊。

门楼脊:门楼脊是指青云巷入口处的屋脊。

山墙:一般以动物和花草纹饰装饰,如福鼠、龙头纹、凤头纹、草尾纹等。

照壁:照壁是建筑入口正对面的装饰璧面。广府地区照壁通常与房屋墙壁结合设置,并以灰塑进行装饰。

墙楣:广府地区气候湿热、多台风,建筑出檐少或不出檐,不会在墙面上形成丰富的光影,因此屋檐与墙体之间相接关系生硬,缺少过渡。所以工匠习惯在墙体最上端檐口之下的部位采用灰塑做装饰带,俗称“花托”。

楹联:楹联作为装饰,用于照壁的两侧或是门的两侧。楹联由灰塑的装饰牌匾和文字两部分组成。灰塑牌匾根据其装饰的主要形式分为板形、宝囊形、竹节形和芭蕉叶形等。

传承有责

“一名灰塑学徒起码要做10年,他才可以去独立担当,之后还要磨练10年,才能做出更好的作品效果。”邵成村说,自己一共带徒弟几十人,最后有27名“出师”。

邵成村总结了两条学习“秘籍”:一是熬得住晒,二是耐得住寂寞。“广东太阳火辣辣,很多人坚持不下来,半途而废。这项技术还需要沉下心来,真正心无旁骛,不断去琢磨,才能悟到门道。”

广东省文物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欧阳仑告诉记者,目前,广东从事灰塑的工匠约有200人,主要分布在广州、江门及肇庆地区,其中能独当一面的大工匠有50多人,他们能独立胜任批塑圆雕、半浮雕灰塑制作;其余的只能做一些纹饰或者辅助性工作。随着工匠老去,又缺乏年轻人加入,整个灰塑工匠群体面临“青黄不接”。

“作为非遗传承人,我有责任传承下去。”如今,除了修复灰塑,邵成村把更多时间用于授课,“让灰塑技艺被更多人了解、理解和喜欢。”

策划/秦晖、王俊

统筹/肖桂来、嵇沈玲

文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肖桂来、吴多、陈钧圣

图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莫伟浓、李波

视频/广州日报·新花城记者莫伟浓

广州日报·新花城编辑:张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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